80/七流
油灯芯落在西装上,火焰从顾天临的尸体上升起。
赢舟分明看见他低垂着的脸上,流出两条清晰可见的血泪。
油灯里的火苗,并不是真实的火。
就像是在寒冬的夜里擦亮火柴的小女孩,赢舟在这瞬间看见了很多的幻觉,交织在一起。
有顾天临,拨打电话查到高考成绩跳起来的场面;有胡巴,把小女儿架在自己的脖子上,在私人花园里开心地转着圈;有海因里希,意气风发地站在研究所的报告厅里……
这或许是他们人生里,感觉到爱和满足的高光时刻。
这些短暂的瞬间,本足以抚平漫长生活里琐碎的疮疤。
它们是保持油灯常亮的燃料。
火舌迅速由尸体朝着树干蔓延。黑暗中,火光肆无忌惮地蔓延、乱窜,试图吞噬眼前的一切。
四毛悄悄伸出了手。
说是手不太对,很像是蜘蛛的节肢。树冠顶部的顾天临就像是个引燃的火柴头,已经烧没了。但那里又重新长出了一个黑色的苹果。
影子把这个苹果摘下,囫囵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。
赢舟闭上了眼。
*
研究所。观察室。
正在值班的小研究员,一边在电脑上搭着数据建模,一边时不时地抬头,看着被锁在观察室里的祸害。
房间很大。实验操作台的前方是巨大的玻璃墙面。祸害就被锁在房间里,四肢都被钢线贯穿,牢牢固定在墙上。而周围还有几台长得像音响的机器,这是二组的发明,可以克制祸害的诡域辐射,因为造价高,还没来得及大范围投入使用。
这已经是事故发生的第二个月了。
赢舟和谢东壁还没有从梦游患者的梦境里出来。
元问心来了一次,又被叫回去上班;谢东壁的研究课题目前也转交给了别人。只有荀玉,依然非常固执,还待在研究所,不愿离去。只是他和他的进化源都越来越暴躁,研究医疗小组不得不用镇静剂来控制他的情绪,
大家的心情逐渐从紧张、担忧、期待变为了例行公事的麻木。
在研究所几年的工作日志里,失败的实验是有很多的。
这是第二个月,这个监护室耗资不菲,能耗也大,是不能长时间保持启用状态的……也许下周,也许下个月;祸害就会被重新关回收容箱,不再做常规观察。
至于赢舟和谢东壁,依然会留在研究所的监控病房里,由专人照顾。
马上就是换班了,等会来的人是叶启枝。
职级P2的小研究员提前收拾了一下书桌上的文件,准备好了交接。
晚上9点,叶启枝准时抵达观察室。
“叶老师,情况一切正常。”他比叶启枝大十几岁,但因为职级和工龄的存在,还是规规矩矩叫叶启枝为老师。
叶启枝比之前看上去消瘦一些:“嗯,辛
苦了。”
就在他拉开椅子,准备坐下的时候。
一旁的警报器突然闪烁起来。
叶启枝和研究员同时看向了玻璃房。
没有火,但房间里的顾天临燃烧了起来。就像是不断消融的燃料,连骨灰渣子都没剩下一个。
叶启枝微微张大嘴,眼神里充满震惊。
然后他很快反应了过来,颤抖的手拿出手机,拨打护理中心的电话。
……
……
病房内。
赢舟缓缓睁开眼。
他感觉自己睡了很长的一觉。而且这一觉睡得相当久,醒来的时候骨头都是软的。
头顶有一个小夜灯,开着,赢舟扭头,抬起胳膊,打开了床头的灯。
这里是研究所的特殊看护病房。病床边上,几台仪器正在运转着。房间角落位置,还有一个监控,正对着大门。会自动登记捕捉每一张访客的脸。
赢舟刚打开灯没多久,叶启枝和几个陌生的研究员就冲了进来。
“赢舟,太好了,你终于醒了……”
接下来就是常规检查,精神测试,进化源稳定性筛查。
大体来说,赢舟是个较为配合的病患。
从检测结果来看,除了因为长期卧床有些体虚外,赢舟的状态并没有太大异常。
他看着研究员把血液从他胳膊上抽出,和鉴定剂混合,问:“谢东壁呢?”
叶启枝老老实实地回答:“谢老师还没醒。生命体征一度濒死,但目前状态稳定。”
那就是还没死。
赢舟:“嗯,好。给我一台电脑,或者纸和笔。”
赢舟的目光很空。
很多劫后余生的人,眼神也会同样的空旷。纯粹是还没从刚才经历的灾难里抽离出来。
叶启枝很快把他要找的东西递了过来。
赢舟指了指门:“都出去。”
周围的研究员一愣,但也没有多说什么,纷纷退出了病房。
赢舟摸了摸自己的脸,皮肤还在。梦里受的伤并没有跟着他回到现实中。但那种烧灼的轻微刺痛感还在,身体也在发热。
赢舟头也不抬,开始默写胡巴以及海因里希留下的宝贵资料,还有谢东壁写的收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