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遵裕并非吃素了,当章越,王韶,蔡延庆三人排挤他的时候,他的反击也开始了。 王韶得知元仲通被抓后,当即连夜从通远军赶到临桃。 章越见了王韶满眼血丝的样子,一看便知道元仲通被抓,他的把柄被彻底捏住了。 章越屏退左右,亲自给王韶烧了一壶茶。 章越道:“此事我已是听说,高遵裕若将元仲通交蔡运使或吕经略处置,此事还是有转圜之机,最怕是他直接将元仲通押送京师,如此一切都遮掩不住了。” 蔡延庆,吕公弼与章越同属文官阶层,吕公弼还是章越的亲家,大家之间比较好说话,官官相护一圈来少不了的。 高遵裕想要以此扳倒王韶,简直如同做梦。 王韶点点头道:“我看高遵裕不是蠢人,他正明白这些,他八成是直接将人押至京师。” “那便是无法了!子纯,喝茶!” 王韶看着热茶,将牙一咬道:“还请经略替王某维持!王某感激不尽!” 章越看到王韶少有如此低声下气的时候,微微一笑道:“子纯,你何不写信给王相公,求他帮你这个忙呢?” “什么?” 王韶…… 王韶此刻目光一凛,自己与王安石,王雱父子私下来往的事,原来章越早已经知道了。 没错,王韶是章越一手提拔至古渭,从此翻身的,之后又被章越举荐到韩绛面前,王韶自以为攀上了堂堂昭文相公。 可是如今韩绛不是被罢相了吗? 所以王韶不免生另找山头之心,故而他暗中与王安石来往,将缘边经略司的事情事无巨细地都禀告给了对方。 章越知道此事后,心底当然不痛快。 越级上报是很忌讳的事,谁也不希望自己身边被安插了一个耳目,而且王韶还是受了章越大恩的那等,这简直是二五仔行径。 当初蔡挺在范仲淹手下任机宜文字时,就将范仲淹的事偷偷禀告给吕夷简,这在士大夫眼底是一等很不齿的行为。 所以蔡挺即便非常有才干,还立下大顺城之战那样的大功,却一直得不到升迁,就是因为朝廷无人。 蔡挺为啥朝廷无人,还不是口碑不好。 听得章越突然提及此事,王韶一时无辞可对,章越看了王韶一眼。换了对方不是王韶,第二个人敢这般,章越肯定是将逐出永不录用。 但是谁又叫对方是王韶呢? 其实这也是常态,当你在世上见人见多了,就会发觉其实很多非常有才干的人,却往往在其他方面有着惊人的短处。 这也是为何我们在史上看人物时,在很远的地方拿着滤镜看人,对方各等了不起。 但是走到近处一看再拿个放大镜时,你会发觉很多东西就这么碎了一地。 故而与人相交不要太较真,看人永远看其长处,看己看短处,尤其上位者要比他人有更多的容人之心,哪个人没有些瑕疵,用其所长就好了。 眼见王韶还没有彻底悔改之心,章越继续敲打道:“子纯,昔日韩信问路斩樵,人反赞有大将之才。” 王韶听了章越这问路斩樵的比喻,不由脸色很难看。 “子纯你自是有韩信之才,不过你我相交,贵在知心,你与王相公言语什么事,至少也要先知会我一声吧,否则容易生出隔阂来。” 王韶低下头道:“下官不敢……下官以后再也不敢与王相公书信往来了。” 章越道:“若突然不写岂非生疑,特别如今出了此事,你还是交代清楚得好。还有这元仲通知道你什么把柄,你需我说来,如此以后也好帮你!” 见王韶眼神那么犹豫了一下,章越笑道:“无妨,子纯再好好想一想便是。我还有公务……” 王韶立即道:“在经略面前,王某岂敢再有隐瞒之处……” 于是王韶便一五一十地道出了,章越听了后明白,什么叫事情不上秤只有四两重,一旦上了秤一千斤都打不住。 这王韶这胆子也着实够肥的,这些事要都被捅出去,别说王韶自己,自己都得被牵连地吃好大一个挂落。 王韶见章越听了脸色越来越难看,连忙道:“启禀经略,如今用事用人不以私恩,下面的人如何肯为你效死,王某确有私心,但也是经略熙河的大计,不给自己留余地。” 章越心道,你不给自己留余地,又何尝给自己留余地,如今还不是叫我给你擦屁股。 王安石啥事没给你干,你对他是推心置腹,我整天给你擦屁股了,你居然还瞒着我跟人通风报信? 虽告戒自己一定要有容人之量,但此事不能提,一提就气大。